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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彩專欄】探索永恆的魔幻彩筆-林惺嶽(二)| 學學色彩研究部
March 28, 2013

林惺嶽,《橫臥大地》部分截圖,1998


二、創作的風格轉折與生態寫實時期(1975~至今)

「要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鄉!」

1978年發生的韓航客機事件,成為林惺嶽創作風格改變的關鍵。當時他秉持著「親眼看見原作的啟發」對創作者與欣賞者的重要性,與在西班牙所隸屬合作的畫廊Multitud達成共識,帶著計畫書與合約準備回台策動「中西當代代表畫家作品交流展覽」。尚是窮留學生的林惺嶽只能買最便宜的韓航學生票,於是搭上了這班因誤闖蘇俄領空而被飛彈擊落的客機。當時旅客大難不死的消息,很快傳回國內,更引起中外媒體的轟動與關注。回台後,林惺嶽趁勢在聯合報發表了多篇文章,間接促成了而後展覽的舉辦。憶起過往,林惺嶽說:「要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家鄉!」歷劫歸來的經驗驅使他真正地回到了現實,再加上台灣社會的轉變、黨外人士的抗爭亦漸激烈,與蓄勢待發的美麗島事件,此時的藝術家不願再與故鄉疏離,耳際不斷聽見故土強烈的召喚,回歸原鄉的想望已然無法抵擋,如同當時所有的知識份子一樣;這一份無法成為局外人的使命感促使他的創作生涯扭轉,並進入摸索寫實風格的下一個階段。
林惺嶽,《春暖山花開》部分截圖,1994


美術、土地與歷史-「明朗的本土精神」

從日據時代到國民政府迫遷來台,從殖民時代到白色恐佈時期,林惺嶽認為凡經歷過戰爭的人,必曾親眼目睹臺灣人如何掉入一個又一個的歷史鴻溝裡,他也總以大歷史的角度去思考台灣的美術發展,「我認為,這樣一個藝術家才會知道在時代舞台下,應該要扮演什麼樣的角色,發揮什麼功能。」他說。美麗島事件發生後,台灣的歷史逐漸變成一門顯學,擅長書寫的林惺嶽也在其後完成了對臺灣現代美術史影響舉足輕重的《台灣美術風雲四十年》與《戰後台灣美術史》等書,更率先以台灣觀點撰寫了中國首部的《中國油畫百年史》。

一個對政治、經濟、歷史和文化熱切關心的藝術家,採取記錄自然與人文思辯的雙軌式方式,以彩筆與文筆與家鄉土地緊緊連結,意在實現一個知識份子的社會責任,企圖超越創作者的高度,林惺嶽談及自己,「我利用繪畫與寫作由衷地去體現自己的觀點與主張,我認為我已經盡了全力!」在創作風格由超現實主義轉為寫實風格的時刻,他確實扎實地拉緊了與土地的關係,更以真實的回饋連結自己與腳下所踏著的故鄉,如同作家陳芳明在著作《昨夜雪深幾許》中所說:「回歸臺灣是我們共同的方向。我們無需再依賴象徵、隱喻、暗示、影射、來遮蔽自己的欲望與記憶。幽閉的現代主義,對我們來說,都漸漸化為明朗的本土精神。……林惺嶽往昔的絕望與絕情,終於被他棄擲在不見天日的歷史幽谷。他畢竟走出來了,伴隨著奇異的光走出來,讓我在畫中見證希望、救贖,以及擋不住的爆發力。」
林惺嶽,《濁水溪》部分截圖,1992


台灣的山嶽、溪流與石頭-「當你發自於渺小的時候,你的創作格局反之開始壯大」

也許名字裡的「嶽」字,註定藝術家將以山水為伍的創作生涯,在開始寫實風格之時,林惺嶽遠離了我們熟悉的西岸平原,深入臺灣的中部與東部。他認為,靠西部的縱貫線是大部分臺灣人生長、就業、結婚的地方,平坦的西岸出海口常積滿了鵝卵石,有時沒甚麼情調,但若前進中部或東部,會看到全然不同的風景。藝術家曾到玉山國家公園、到大雪山,親身經歷臺灣山脈的高聳雄偉,他亦曾目睹雨季來臨和颱風侵襲的大地震動,山洪暴發的水相如同萬馬奔騰般的強烈,足以把十幾、二十幾噸的石頭推動。湍急的水流亦成為藝術家日後多幅畫作的象徵主題,例如1992年的作品《濁水溪》中,所描繪由藍綠色彩為底襯出白色的急流漩渦。「當你發自於渺小的時候,你的創作格局反之開始壯大。」他說,踏遍了由陡峭的中央山脈所延伸出去的特殊地理景觀,領略臺灣山川河流的氣象萬千,在大自然面前,藝術家反之逐漸感到渺小,正因為小小的畫布再也無法框限住大自然的力量,林惺嶽的畫作也在此時期開始越見越大。
林惺嶽,《濁水溪》部分截圖,1986


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種質地乳白、灰白及淡黃的石頭,因水落而冒出在濁水溪特有的黑灰中略帶紫藍的泥沙上,形成強烈的對比作用。透露出一種帶有神祕性的詭異美感,對我散發著極大的創作誘因。-摘自林惺嶽《水落石出》

在南投的水里,濁水溪與水里溪在此匯流沖積成寬闊的河床,當石頭被沖積離開山,來到這河岸拓寬之處,許多石頭浮了起來,密密麻麻的景象甚是壯觀。林惺嶽在此水里琢磨出關於石頭的道理,他形容自己當時站在平坦的出海口觀察那一大片已經被磨地圓滑的石頭,忍不住回望自身波折的人生。1986年,林惺嶽第一幅以充滿鵝卵石作為主題的畫作《濁水溪》完成,此作後來被國美館典藏。在這一幅由近而遠石頭滿佈的景象裡,石頭本身瀲灩神秘的色澤與溪水的簇擁下形成了一個獨樹一格的國度,似乎在使耀著大自然莊嚴攝人的生命力。此時是林惺嶽開始生態寫實風格的起步,更是林惺嶽開始創造自己繪畫語言的開端,他將自己對於社會、生活、環境的關注與感性的人道觀點投注於往後每一幅寫實巨作當中。
林惺嶽,《濁水溪》部分截圖,1988


自此林惺嶽常描繪石頭被掏洗磨練的景象與河流水勢的各種姿態,談及繪畫主題,藝術家引述了英國哲學家羅素(Bertrand Russell)的說法,羅素將童年比喻為河流的源頭,流暢而平緩,青年時期就是流經陡峭的山谷峭壁的河流,中年就如同逐漸流向開闊的下游,最後在老年與大海匯流成一片無限寬廣。在林惺嶽的《尋回台灣人文的尊嚴》一文中,他也說道:「河流就好像人的生命,有節奏般的週期性,會循環,更像是會呼吸一樣,甚至連河岸,河裡的石頭,都有自己的故事,都像歷盡滄桑。」正因為每一棵石頭的遭遇都不同,都有自己的故事,細細品味後,就發覺石頭可以畫得更津津有味,更值得就近觀察地描繪它。在林惺嶽的畫作裡,呈現相當多的石頭特寫,以凸顯的石頭的天然沖激所形成的紋路與色澤,例如1988年創作的《濁水溪》裡,清楚可見近景描繪的深重頑石的線條、更以色彩表現溪石經時光掏洗後所留下的痕跡。
林惺嶽《獨釣東北角》部分截圖,1992


「我把畫布當作一個舞台,那裡面我要表達的就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邁入生態寫實的創作階段,林惺嶽不斷尋找最適合表現主題的繪畫技法,捨棄西方主要流派,他花了大量的時間在工作室內不斷摸索,逐漸開創了屬於自己的繪畫語言。他的畫中常表現水勢流向、遇到石頭時的高低起伏,或水花四濺,都需要實地就近觀察。藝術家在取景與蒐集資料時,結合了攝影與現場速寫的方法,為求完整記錄眼前真實的瞬間,也突破就地寫生在時間與畫布大小的限制。林惺嶽說:「我把當下的印象感覺帶回來,當時我就開始延生出了一種觀念,就是繪畫的畫布或是水彩的紙樣,都是四方型平面,我們常把它當作一個窗,可以透過窗觀察到一個大自然的角落或一個片段。但我不是這樣,我把畫布當作一個舞台,不是那個窗。那裡面我要表達的就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林惺嶽,《悠游自在》部分截圖,1995


在林惺嶽的繪畫世界裡,無論溪石或河流等物件,都圍繞著一個主要的主題,經過他的構思後再重組排列,在畫布中形成一個嶄新的場景。尤其是光線處理的部分,藝術家以類似舞臺燈光的概念來凸顯畫中主題,因此除了自然光源,也可見類似聚光燈的投射,光線有時由下而上,或由上而下,有時又從側面而來,表達出戲劇化的效果,並使觀者產生想像的連動。這樣的技法概念可源自傳統中國長卷山水畫中的散點透視法,「比較西方的單點透視法,散點透視法是一個活動性、流動性的觀點,我認為這樣的技法更能掌握我的繪畫主題。」結合東西方的美術經驗,林惺嶽從此開始以自己的繪畫語言,建構一個由臺灣視野所看穿的山水世界。

資料提供:林惺嶽
(待續):探索永恆的魔幻彩筆-林惺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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